“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安迪·法斯托!”
他似乎不应该成为拉斯维加斯的焦点人物,在2,500名诈骗审计师济济一堂的会议厅里登台发言。
ACFE就法斯托的发言进行公告
六月底,曾入狱5年多的安然(Enron)前首席财务官安迪·法斯托出现在了美国特许诈骗审查师学会(ACFE)召开的大会上,这是他在艰难的救赎之路上迈出的最为公开的一步——讲述自己怎样成为一个“诈骗者”,就如今公司的做法发出令人深省的警告,甚至对2001年安然的倒闭进行反思。
法斯托的发言从自我批评开始,而且还讲了个冷笑话。他说:“你们中间有几个人对我说,十年来你们学会有了长足发展。他们对我表示感谢。他们说,在为贵行业的发展做贡献方面,没有哪个人能比得上我。我想说,大家不必客气。”
听众们一阵大笑。
笑声平息后,法斯托认真地说:“但我并不因此而感到骄傲。”
法斯托曾在78个法庭面临诈骗指控,大多数罪名都和安然与一系列表外机构的交易有关。法斯托在这些机构组成的网络中扮演着核心作用,这些交易掩盖了安然的财务状况,让法斯托获利数千万美元。他最终向两个法庭认罪,缴纳罚金3,000万美元,并同意作为政府证人指控以前的上司们。
2011年出狱后,法斯托回到了休斯顿,也就是安然总部所在地,和他的妻子莉和两个儿子团聚,过着低调的生活。今年51岁的法斯托在帮他打了民事官司的律师事务所做文件审核员,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法斯托已无偿做过14次报告,大多数都是在大学里,通常不允许媒体参加。第一次是在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University of Colorado-Boulder)。读过该分校商学院院长就职业道德发表的专栏文章后,法斯托主动提出给这所学校的学生做报告。随后他又在塔夫斯大学(Tufts)、杜兰大学(Tulane)和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发表演说,还计划今年秋天为一个联合国团体做报告。
在拉斯维加斯,讲台上的法斯托身着休闲西服和开襟衬衣。他面色严肃,有时会停顿一下。他解释说:“我不太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如果我觉得紧张,或者我显得紧张的话,请你们谅解。”
他问听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首先我要说,我在这里的原因是我曾经犯过罪……我造成过不可估量的损失,永远也不可能弥补。但我试图通过做报告,特别是为学生或董事做报告,来帮助人们了解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我是怎样越陷越深的,以及他们可能要采用怎样的思路才不会重蹈我的覆辙。”
法斯托接着说:“我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是,在我看来,如今的情况比安然出事时还要糟糕十倍……现在人们正在重复安然做过的事和我做过的事,而且很多时候他们做的这么出格,让我这个安然前首席财务官都脸红。”他提到了一直广为使用的表外机构以及公司养老金计划中夸大的预估财务数字。
法斯托说,他遭到指控的原因是“技术性违反证券法规”——但那不是“他被判有罪的主要原因”。他“最严重的罪名”是,他主导的那些交易,“故意给安然制造了一个假象——让安然看起来很健康,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法斯托解释说:“会计法规和证券法规都很模糊,它们很复杂……我在安然所做的事以及我们作为一家公司所做的事不是把这种复杂性和模糊性看作问题,而是把它们当作机会。”唯一的问题是,“规则是否允许——或者说规则是否允许这样进行解释。”
法斯托坚持说每项交易都得到了批准——律师、会计师、管理层和董事会的批准。但他指出,安然案还是成为“历史上最大的会计诈骗案。”他带着讽刺的口吻问道:“已经得到批准的……又怎么会成为诈骗呢?”
法斯托说,因为它有误导性——而且他知道这一点。他对听众们说:“我知道那样做不对,我知道我所做的事情会误导别人。但我并不认为这样做违法。我的想法是:游戏就是这么玩的。摆在你面前的是一套复杂的规则,而你的目标是让这些规则为你所用。这就是我犯的错误。”
讲了大约20分钟后,法斯托开始回答问题。虽然会议组织方对此表示担心,但法斯托依然坚持这样做。达拉斯警察局前诈骗调查员、总部设在奥斯丁的ACFE首席执行官詹姆士·莱特利说:“很多人仍然很愤怒。我担心会有人捣乱。”
ACFE每年都会邀请一位“污点演讲人”在他们的大会上发言。但邀请法斯托在商务社交网站LinkedIn的留言板上引起了异常负面的反应。有人表示不满:“对于所有可以在大会上发言的诚信而可敬的调查员来说,这个邀请无异于打了他们所有人一个耳光。”也有人总结说:“他简直是人渣。”还有人这样留言:“我认为他是工于心计的罪犯,和为了得到别人的钱而持枪抢银行的暴徒一样坏。”
但莱特利没有理会这些批评。“作为诈骗审查师,如果你不想和诈骗者打交道,那你就该换个工作。”莱特利说他先和法斯托见了一面,目的是看看他“会不会有任何的含糊其辞。我和他谈话的过程中,他既不躲也不闪,连眼睛也不眨一下。”ACFE宣传材料在显着位置说明,法斯托是无偿在会上发言(ACFE承担了他的差旅费用)。
提问环节中,有人问法斯托对安然前首席执行官杰夫·斯基林获得减刑有什么看法。上个月,斯基林的刑期从24年减至14年。法斯托曾在审判过程中指证过斯基林,他对自己的前上司表示了相当大的同情。法斯托说:“进监狱很可怕。不可能觉得舒服。获得优待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周围都是暴力倾向非常严重的人,非常不稳定的人。囚犯们想方设法让你觉得难受。但那并不是进监狱的坏处。进监狱的坏处在于不能和家人在一起。”(斯基林入狱后已经失去了父母和最小的儿子。)法斯托还说,减刑之后斯基林的刑期依然“具有毁灭性”。
法斯托仍坚持认为,“安然并不需要在那个时候破产……安然其实不必破产,它可以经营下去。让安然在2001年12月初破产的决定是在当年10月做出的”,也就是首席执行官斯基林辞职之后。这一点引起了很大争议,但法斯托没有进一步做出解释。
最后一个人问道:“许多人都在想这个问题。你在安然做的事及其对其他公司、养老金、股市以及人们的财富产生的影响让你受到了很多人的抨击。你怎么面对这些?对于谴责你作何反应?”
法斯托低下头说:“嗯,首先,我活该。接受这一点非常困难。我并没有打算犯罪,当然也没有打算伤害任何人。要知道,我在安然任职期间算得上是个英雄人物,因为我帮公司做每个季度的报表。那时我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还觉得自己很聪明。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每天早上醒来后,我就会拿出自己的囚犯号码牌。今天我把它带来了。它确保我能记住所有人,记住我的所作所为害了这么多的人。它鼓励我设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来补偿我的过失。”
“我没办法把钱还给别人,也没办法为他们提供就业机会。我补偿不了。但我就是得设法一点一点地做些弥补。希望到这里来可以让我做的补救再多一些。”
组织者曾担心法斯托的报告会被打断。而在回答了这个问题后,听众向这位安然前首席财务官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接下来的15分钟里,法斯托在诈骗审查师们中间四处走动并与人交谈。有几个人要求跟他合影,法斯托都礼貌地同意了。一名跟他合影的ACFE职员说她觉得要求合影有点儿怪,但法斯托看来很友善,让她觉得是“历史的一部分”。
会议结束后,法斯托离开会场,准备乘飞机返回休斯顿。他拿到了一个手提袋,上面印着ACFE的标志。
对此法斯托评价说:“实在是有点儿讽刺意味。”